第三十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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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章
硯夕橫在榻上, 身疼如斧劈，就算有心計較也無氣力爭辯。說來可笑，她沒任何能力可以和容牧理論。
而方才容牧所提及的事, 不正是褚琪的心思？她這般賣力，她主上必定是歡喜的吧。
可硯夕傷心之處在於她受制於人，受辱於人，無比憤然卻只能俯首聽命。她所能忍下的理由是，這麽做, 可以讓書朝和栗母活著。
可是她根本不知道書朝和栗母過得好不好。她僅僅是在去歲聽張長青提到過書朝的傷已經好了，至於他是否還有精力著書或是給人醫病，她一概不知。
書朝一向好脾氣, 硯夕唯一一次看他與人爭執是面紅耳赤地罵褚琪卑鄙無恥。他擋在她面前, 他寧可去死，也不讓人把她帶走。
然而, 她早已失家, 她和書朝一樣, 僅僅是長安城裏的普通人，當然敵不過有權有勢的高門大戶。何況褚琪是國舅，就算褚太後和聖人在朝中勢力不及相王, 卻依舊是高居廟堂者，要拿捏他們區區小民，簡直易如反掌。
硯夕不敢回想書朝滿身是血的畫面, 更不敢想書朝知道她應下此事的反應，她僅僅是想讓他活著, 她舍不得他就這麽死了, 所以她再不情願還是應了褚琪的要求，被他一番操作送進相王府中, 如今竟落到了這個地步。
她極度想結束這場混亂不堪的鬧劇。既然容牧提及此事，她大可將她的苦衷訴於他耳，求他放過她，求她幫幫她。
她真傻，竟然生了向權貴求救的心思。這場鬧劇並非是硯夕和褚琪之間的交易，而是容牧和褚太後之間的較量，容牧怎會因為她幾句話就去和褚太後撕破臉皮？恐怕她說了實情，容牧也不會理會她的投誠，反而用此事將褚琪一軍，屆時書朝和栗母就活不成了，又或者是容牧借此事褚太後一個警示，再殺了她這個離間君臣的小人向褚太後送人情，那樣一來，書朝和栗母依舊沒有活路。
就算向容牧投誠，他先是饒過她，事後也有殺了她的可能。在她看來，他與她有了肌膚之親，不過是他一時興起，她用此求他只會讓她覺著可恥可笑，也會讓他覺著她不知斤兩。
她入府為細作的理由多半不能打動他，她就更沒有讓他答應幫她救出書朝和栗母的理由。畢竟，他是個政客，不是個情種。
所以，她不能向他投誠，她只能繼續留在相王府。那麽接下來，她只能忍受方才的不堪，忍受將來的不堪。
硯夕仰靠在榻邊矮櫃上，用力攥住衣裳，往上拉了一把，要蓋住臉。
容牧卻用力扯下，硯夕隨之一驚，身上的酸痛就愈發明顯，整個人驚愕地仰視他，那眶中的淚水卻順著臉頰滑下。
那滴淚讓容牧格外不悅，是以他質問：“你哭什麽？”
硯夕一手抓住外衫按在脖頸處，以期遮擋住淩亂內衫露出的狼狽，另一手擡起，用手背胡亂蹭了蹭眼周。
是啊，面對一個冷心冷性的政客，她哭什麽？在他面前哭又有什麽用呢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，也不能博得他半分同情。意識到這點，她更加堅信不能向他投誠的決定。
於是，她搖了搖頭，同時，哽咽地道：“是婢子失儀了，以後再也不會如此。”
這是她對他的恭維，也是對自己不堪人生的一種慰藉。
此刻的硯夕，從頭到腳都變得毫無秩序，面上神情無喜反呆。容牧看著淩亂褥鋪上的鮮紅，而後面色不虞，她這是覺著吃了虧？
於是，他說：“孤方才問的話，你尚未作答。”
硯夕張著嘴，努力思索後方有氣無力道：“婢子不知哪裏做得不好，竟讓大王生此疑心。”
容牧探手出去，捏住她下頜，硯夕要躲開，他手上便加了力。他看著她盈盈眸子，不禁暗暗喟嘆這皮相的確美艷，而這皮相也的確讓他生了興致，只是這皮相之外的人心，讓他不敢掉以輕心。
他的手松開她圓潤的下頜，一路向下劃去，越過頸間的朵朵粉紅，跨過精致的鎖骨，就要抵達怦怦跳動之處。
然而，在這之前，硯夕飛快地握住他手腕，大口大口喘著氣，說：“婢子不過是……是大王手裏的玩物，既已到大王手中，還愁……還愁婢子有歹心或是有傲骨嗎？”
不可否認，這句話取悅到了容牧。
可他還是不肯罷休，他的手往前，這次觸碰到她修長的脖頸，輕輕一握，硯夕的面色便潤上了一層紅。容牧前傾上身，湊至她耳畔，帶著譏諷道：“你若是再多交代一些，孤會更高興。”
天已轉暖，屋內尚存幾絲荼蘼氣息，可硯夕卻打了個寒戰。
容牧直起身，兩手按在她雙肩上，似是在和玩伴商量游戲的規則：“不如這樣，孤先拿出誠意來。”
硯夕忐忑地看他，美目中閃過驚懼，不知他又有了什麽為難她的法子。
前陣容牧才拒絕了褚太後的好意，此時解開過結倒也合理，更重要的是，他總得做些什麽才能讓今後的日子好過些。
大約是和她有了肌膚之親的原因，他經過深思熟慮後方開口道：“孤封你為側妃，給你個身份，名正言順留在孤身邊，你便不必這麽* 為難了。”
硯夕渾身上下暴起的寒栗子尚未褪去，便被他的話激起更大的驚懼。她的確沒有料到容牧所謂的誠意是這個。
先前張長青給過她一個小紙包，傳達了上峰之意正是擔心她懷娠易心，偏偏容牧就要封她為側妃，這和懷娠易心似乎也沒有多大的區別。
硯夕無法確定容牧這個“誠意”是真是假，憑她曾為罪臣之家的奴婢，她是萬萬不能成為親王側妃的，憑她一直都被他懷疑來看，他所謂的“誠意”恐怕是借此讓她投誠，至於投誠之後，她無法保證他不殺她。
是了，她不能去相信一個政客的許諾。
硯夕撐著力氣跪於榻上，表現得極為識大體：“婢子為難之處，是得意於大王恩寵卻又擔心卑賤之人無福承接恩澤，婢子不敢妄想成為大王側妃，是以請大王開恩，收回成命。”
不知怎麽的，她的話竟讓他有些失意。轉而一想，他有什麽可失意的，不過是個皮相較好的奴婢罷了，他看得起她才寵幸她，真擡舉她做了側妃，世人多半會笑他貪圖美色也不顧身份體面了。
可是容牧還是問：“既說得意，那你方才又是在抗拒什麽？”
他當然不會忘記她在榻上的表現，他的肩被她撓了一把，才剛不覺有什麽不適，此刻反倒有些燒灼感。
硯夕心有所屬，所愛之人不得安生，怎會樂意與旁人有肌膚之親，何況這次的肌膚之親還是被迫而為。別說是肌膚之親，就是被人摸上一把，她都嫌惡得欲嘔。哪怕那人是天潢貴胄。
可她卻說：“婢子並非反抗，只是……只是從未近身侍奉過大王，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讓大王舒心，情急的時候難免有失禮之處，請多見諒。”
說完這話，硯夕自己也驚了，她竟然不知眼下扯謊竟是信手捏來，容易得很。說完這種厚顏無恥的話後，她的臉居然沒紅，看來是真的練就了厚顏無恥。
容牧捧起她的臉，有些欣賞地讚道：“你倒是識趣。”隨即又拍了拍她的臉，說，“可你越是懂事，孤越想賞你點什麽。”
硯夕才不想要他的賞賜，便不得不賠笑：“大王厚愛，婢子深感榮幸，只是婢子受教於彤珠姊姊，若是此時得了大王賞賜，豈非是要讓人說大王厚此薄彼？”
容牧再次捏住她下頜，力道之大，足夠硯夕疼出淚花，卻也只是極力忍著，因為她從他的力道中得出，他在惱她。
須臾之後，容牧甩開硯夕，令道：“出去！”
硯夕僵硬地點了點頭，草草穿上衣衫，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屋。
屋門一響，陳子恒聞聲看去，又迅速閉了眼，而彤珠的視線卻沒放過那不大整齊的人，直待硯夕踉踉蹌蹌地消失在外間，她依舊呆呆看著，忽然之間，心裏就空落落的。
這時，內室有容牧的聲音傳出：“把這收拾好了。”
彤珠尚未回神，她腦中裏一直撲閃硯夕脖頸間的粉紅，不免心跳加速，滿臉通漲，哪裏還能聽見外界的聲音。
陳子恒不得不推她一把。
彤珠詫異地看他，陳子恒低聲催促：“大王讓你把裏頭收拾幹凈了。”
稍後，彤珠捧著那套帶血的褥鋪出來，昔日如花的臉已經灰敗幹枯，一路將褥鋪送去浣衣房，那裏的管事親自來迎她，說話客客氣氣：“何苦勞您親自跑一趟，您吩咐一聲，我立刻過去……”
話未說完，彤珠就把那一抱鋪蓋砸到了管事懷裏，並未交代一句話便扭身而去。
待她再轉身回延福堂，有人正在擡浴桶，身後還跟著一眾或提熱水或捧巾帕的侍者。彤珠正要入內服侍，卻不料陳子恒先被趕了出來，隨後眾人也無聲退出，彤珠不禁納罕：“這……到底是怎麽回事？”
陳子恒同是納罕，卻只道：“興許是大王累了，這才沒去浴室。”
“既是累了，為何不讓人入內服侍？”
陳子恒做了個請姿：“你有膽子，你進去問。”
彤珠只得認慫地候在外頭。
容牧自行褪了衣裳，撩起水往左肩上送，那如細針同刺的痛感便齊齊往他腦門躥。他壓下唇線，緩過疼痛後才有心確定，方才硯夕說的話不足為信。只是她下手當真不輕！
讓他氣憤的是，他竟然被一個女人撓了一把，卻在這個時候獨自一人承擔她刻意釀成的禍事。
他記得，她給楊瑾包紮過傷口。
容牧擡手握拳往眉心處用力按了兩下，強行抹去這個畫面，隨後又自行擦了藥，重新穿戴好後從內走出，頭一件事竟是讓彤珠取龍涎香來。彤珠不解其意，卻也照做，當晚還把他的公服加熏了一次香，待到晨起給他更衣時，她似是嗅到了一絲苦藥味，不由心中忐忑，別是昨晚她熏錯香了吧，見他沒有任何不悅，卻又疑心是她自己味覺失靈了。
其實，彤珠有些想不明白，容牧的吩咐分明是讓她對硯夕有所監視，這轉眼的功夫怎麽讓那小婢女得了寵幸？她斷定那就是寵幸，若是前者，昨晚便會問起硯夕的舉動，而非讓她去給硯夕送吃食。
這更讓彤珠不解。硯夕的確姿色過人，若單論姿色，相王府內院的側妃也是個個拔尖，才貌雙絕。就算宋孺人驕橫，也是簪纓世家養出來的，如今知道收斂一些了，為何就始終入不得容牧的眼，卻讓一個低賤婢女得了寵幸，這無疑在說，硯夕足夠與眾不同。
彤珠不停地想，甚至有些捏酸。
硯夕沒有心思也沒有力氣去體察其他，僅僅是縮在自己的屋子裏，忍著惡心翻出張長青給她的小紙包。不用張長青擔心硯夕懷娠易心，硯夕也不想有孕，就算她沒有懷娠，也再無顏面去見書朝了。
書朝，書朝……
硯夕無時無刻不在想他，更在無時無刻地心生愧疚。今生今世，是她連累了他，是她對不住他。
硯夕拆開小紙包，暗黃的紙裏面是深褐色的粉末，這是研成細末的紫茄花。她忽然想起來，這東西要用黃酒服下才好。眼下她這裏沒有黃酒，只得去膳房討要。
膳房的人看她面色不佳，脖頸上圍著一條布，以為她受了風，是以關心地詢問需不需要熱水，硯夕早已無力回應，取了黃酒便艱難地走回去了。
她只期待張長青送來的藥有足夠的藥效，她當然信他所言，容牧不會允許她懷娠，有所準備，好過日後墮胎傷身。
硯夕不想也不敢見容牧，便借身子不適為由向彤珠告假。彤珠看她的時候，神色明顯不善，她咬緊了牙控制住情緒不滿，硯夕到底是被容牧寵幸過的人，就算是個低階侍女，保不齊日後會得個身份，她此時露出嫉妒，怕是會讓容牧不喜她的做派，便只能眼睜睜看著硯夕出風頭。
硯夕根本無此心。
在彤珠看來，她身子不適，不必去上差倒也不錯。
三日之後，容牧下衙回來依舊不見硯夕上差，遂問：“她在做什麽？”
彤珠捧著燕居的衣裳就要給他更衣，卻是先回話：“她說身上不舒坦，唯恐過來出岔子，婢子便讓她養幾日。”
容牧便橫她一眼：“你讓她養幾日？”
彤珠捧衣的手便僵住了，忙垂首告罪：“是婢子自作主張，請大王恕罪。婢子這便讓她過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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硯夕橫在榻上, 身疼如斧劈，就算有心計較也無氣力爭辯。說來可笑，她沒任何能力可以和容牧理論。
而方才容牧所提及的事, 不正是褚琪的心思？她這般賣力，她主上必定是歡喜的吧。
可硯夕傷心之處在於她受制於人，受辱於人，無比憤然卻只能俯首聽命。她所能忍下的理由是，這麽做, 可以讓書朝和栗母活著。
可是她根本不知道書朝和栗母過得好不好。她僅僅是在去歲聽張長青提到過書朝的傷已經好了，至於他是否還有精力著書或是給人醫病，她一概不知。
書朝一向好脾氣, 硯夕唯一一次看他與人爭執是面紅耳赤地罵褚琪卑鄙無恥。他擋在她面前, 他寧可去死，也不讓人把她帶走。
然而, 她早已失家, 她和書朝一樣, 僅僅是長安城裏的普通人，當然敵不過有權有勢的高門大戶。何況褚琪是國舅，就算褚太後和聖人在朝中勢力不及相王, 卻依舊是高居廟堂者，要拿捏他們區區小民，簡直易如反掌。
硯夕不敢回想書朝滿身是血的畫面, 更不敢想書朝知道她應下此事的反應，她僅僅是想讓他活著, 她舍不得他就這麽死了, 所以她再不情願還是應了褚琪的要求，被他一番操作送進相王府中, 如今竟落到了這個地步。
她極度想結束這場混亂不堪的鬧劇。既然容牧提及此事，她大可將她的苦衷訴於他耳，求他放過她，求她幫幫她。
她真傻，竟然生了向權貴求救的心思。這場鬧劇並非是硯夕和褚琪之間的交易，而是容牧和褚太後之間的較量，容牧怎會因為她幾句話就去和褚太後撕破臉皮？恐怕她說了實情，容牧也不會理會她的投誠，反而用此事將褚琪一軍，屆時書朝和栗母就活不成了，又或者是容牧借此事褚太後一個警示，再殺了她這個離間君臣的小人向褚太後送人情，那樣一來，書朝和栗母依舊沒有活路。
就算向容牧投誠，他先是饒過她，事後也有殺了她的可能。在她看來，他與她有了肌膚之親，不過是他一時興起，她用此求他只會讓她覺著可恥可笑，也會讓他覺著她不知斤兩。
她入府為細作的理由多半不能打動他，她就更沒有讓他答應幫她救出書朝和栗母的理由。畢竟，他是個政客，不是個情種。
所以，她不能向他投誠，她只能繼續留在相王府。那麽接下來，她只能忍受方才的不堪，忍受將來的不堪。
硯夕仰靠在榻邊矮櫃上，用力攥住衣裳，往上拉了一把，要蓋住臉。
容牧卻用力扯下，硯夕隨之一驚，身上的酸痛就愈發明顯，整個人驚愕地仰視他，那眶中的淚水卻順著臉頰滑下。
那滴淚讓容牧格外不悅，是以他質問：“你哭什麽？”
硯夕一手抓住外衫按在脖頸處，以期遮擋住淩亂內衫露出的狼狽，另一手擡起，用手背胡亂蹭了蹭眼周。
是啊，面對一個冷心冷性的政客，她哭什麽？在他面前哭又有什麽用呢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，也不能博得他半分同情。意識到這點，她更加堅信不能向他投誠的決定。
於是，她搖了搖頭，同時，哽咽地道：“是婢子失儀了，以後再也不會如此。”
這是她對他的恭維，也是對自己不堪人生的一種慰藉。
此刻的硯夕，從頭到腳都變得毫無秩序，面上神情無喜反呆。容牧看著淩亂褥鋪上的鮮紅，而後面色不虞，她這是覺著吃了虧？
於是，他說：“孤方才問的話，你尚未作答。”
硯夕張著嘴，努力思索後方有氣無力道：“婢子不知哪裏做得不好，竟讓大王生此疑心。”
容牧探手出去，捏住她下頜，硯夕要躲開，他手上便加了力。他看著她盈盈眸子，不禁暗暗喟嘆這皮相的確美艷，而這皮相也的確讓他生了興致，只是這皮相之外的人心，讓他不敢掉以輕心。
他的手松開她圓潤的下頜，一路向下劃去，越過頸間的朵朵粉紅，跨過精致的鎖骨，就要抵達怦怦跳動之處。
然而，在這之前，硯夕飛快地握住他手腕，大口大口喘著氣，說：“婢子不過是……是大王手裏的玩物，既已到大王手中，還愁……還愁婢子有歹心或是有傲骨嗎？”
不可否認，這句話取悅到了容牧。
可他還是不肯罷休，他的手往前，這次觸碰到她修長的脖頸，輕輕一握，硯夕的面色便潤上了一層紅。容牧前傾上身，湊至她耳畔，帶著譏諷道：“你若是再多交代一些，孤會更高興。”
天已轉暖，屋內尚存幾絲荼蘼氣息，可硯夕卻打了個寒戰。
容牧直起身，兩手按在她雙肩上，似是在和玩伴商量游戲的規則：“不如這樣，孤先拿出誠意來。”
硯夕忐忑地看他，美目中閃過驚懼，不知他又有了什麽為難她的法子。
前陣容牧才拒絕了褚太後的好意，此時解開過結倒也合理，更重要的是，他總得做些什麽才能讓今後的日子好過些。
大約是和她有了肌膚之親的原因，他經過深思熟慮後方開口道：“孤封你為側妃，給你個身份，名正言順留在孤身邊，你便不必這麽* 為難了。”
硯夕渾身上下暴起的寒栗子尚未褪去，便被他的話激起更大的驚懼。她的確沒有料到容牧所謂的誠意是這個。
先前張長青給過她一個小紙包，傳達了上峰之意正是擔心她懷娠易心，偏偏容牧就要封她為側妃，這和懷娠易心似乎也沒有多大的區別。
硯夕無法確定容牧這個“誠意”是真是假，憑她曾為罪臣之家的奴婢，她是萬萬不能成為親王側妃的，憑她一直都被他懷疑來看，他所謂的“誠意”恐怕是借此讓她投誠，至於投誠之後，她無法保證他不殺她。
是了，她不能去相信一個政客的許諾。
硯夕撐著力氣跪於榻上，表現得極為識大體：“婢子為難之處，是得意於大王恩寵卻又擔心卑賤之人無福承接恩澤，婢子不敢妄想成為大王側妃，是以請大王開恩，收回成命。”
不知怎麽的，她的話竟讓他有些失意。轉而一想，他有什麽可失意的，不過是個皮相較好的奴婢罷了，他看得起她才寵幸她，真擡舉她做了側妃，世人多半會笑他貪圖美色也不顧身份體面了。
可是容牧還是問：“既說得意，那你方才又是在抗拒什麽？”
他當然不會忘記她在榻上的表現，他的肩被她撓了一把，才剛不覺有什麽不適，此刻反倒有些燒灼感。
硯夕心有所屬，所愛之人不得安生，怎會樂意與旁人有肌膚之親，何況這次的肌膚之親還是被迫而為。別說是肌膚之親，就是被人摸上一把，她都嫌惡得欲嘔。哪怕那人是天潢貴胄。
可她卻說：“婢子並非反抗，只是……只是從未近身侍奉過大王，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讓大王舒心，情急的時候難免有失禮之處，請多見諒。”
說完這話，硯夕自己也驚了，她竟然不知眼下扯謊竟是信手捏來，容易得很。說完這種厚顏無恥的話後，她的臉居然沒紅，看來是真的練就了厚顏無恥。
容牧捧起她的臉，有些欣賞地讚道：“你倒是識趣。”隨即又拍了拍她的臉，說，“可你越是懂事，孤越想賞你點什麽。”
硯夕才不想要他的賞賜，便不得不賠笑：“大王厚愛，婢子深感榮幸，只是婢子受教於彤珠姊姊，若是此時得了大王賞賜，豈非是要讓人說大王厚此薄彼？”
容牧再次捏住她下頜，力道之大，足夠硯夕疼出淚花，卻也只是極力忍著，因為她從他的力道中得出，他在惱她。
須臾之後，容牧甩開硯夕，令道：“出去！”
硯夕僵硬地點了點頭，草草穿上衣衫，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屋。
屋門一響，陳子恒聞聲看去，又迅速閉了眼，而彤珠的視線卻沒放過那不大整齊的人，直待硯夕踉踉蹌蹌地消失在外間，她依舊呆呆看著，忽然之間，心裏就空落落的。
這時，內室有容牧的聲音傳出：“把這收拾好了。”
彤珠尚未回神，她腦中裏一直撲閃硯夕脖頸間的粉紅，不免心跳加速，滿臉通漲，哪裏還能聽見外界的聲音。
陳子恒不得不推她一把。
彤珠詫異地看他，陳子恒低聲催促：“大王讓你把裏頭收拾幹凈了。”
稍後，彤珠捧著那套帶血的褥鋪出來，昔日如花的臉已經灰敗幹枯，一路將褥鋪送去浣衣房，那裏的管事親自來迎她，說話客客氣氣：“何苦勞您親自跑一趟，您吩咐一聲，我立刻過去……”
話未說完，彤珠就把那一抱鋪蓋砸到了管事懷裏，並未交代一句話便扭身而去。
待她再轉身回延福堂，有人正在擡浴桶，身後還跟著一眾或提熱水或捧巾帕的侍者。彤珠正要入內服侍，卻不料陳子恒先被趕了出來，隨後眾人也無聲退出，彤珠不禁納罕：“這……到底是怎麽回事？”
陳子恒同是納罕，卻只道：“興許是大王累了，這才沒去浴室。”
“既是累了，為何不讓人入內服侍？”
陳子恒做了個請姿：“你有膽子，你進去問。”
彤珠只得認慫地候在外頭。
容牧自行褪了衣裳，撩起水往左肩上送，那如細針同刺的痛感便齊齊往他腦門躥。他壓下唇線，緩過疼痛後才有心確定，方才硯夕說的話不足為信。只是她下手當真不輕！
讓他氣憤的是，他竟然被一個女人撓了一把，卻在這個時候獨自一人承擔她刻意釀成的禍事。
他記得，她給楊瑾包紮過傷口。
容牧擡手握拳往眉心處用力按了兩下，強行抹去這個畫面，隨後又自行擦了藥，重新穿戴好後從內走出，頭一件事竟是讓彤珠取龍涎香來。彤珠不解其意，卻也照做，當晚還把他的公服加熏了一次香，待到晨起給他更衣時，她似是嗅到了一絲苦藥味，不由心中忐忑，別是昨晚她熏錯香了吧，見他沒有任何不悅，卻又疑心是她自己味覺失靈了。
其實，彤珠有些想不明白，容牧的吩咐分明是讓她對硯夕有所監視，這轉眼的功夫怎麽讓那小婢女得了寵幸？她斷定那就是寵幸，若是前者，昨晚便會問起硯夕的舉動，而非讓她去給硯夕送吃食。
這更讓彤珠不解。硯夕的確姿色過人，若單論姿色，相王府內院的側妃也是個個拔尖，才貌雙絕。就算宋孺人驕橫，也是簪纓世家養出來的，如今知道收斂一些了，為何就始終入不得容牧的眼，卻讓一個低賤婢女得了寵幸，這無疑在說，硯夕足夠與眾不同。
彤珠不停地想，甚至有些捏酸。
硯夕沒有心思也沒有力氣去體察其他，僅僅是縮在自己的屋子裏，忍著惡心翻出張長青給她的小紙包。不用張長青擔心硯夕懷娠易心，硯夕也不想有孕，就算她沒有懷娠，也再無顏面去見書朝了。
書朝，書朝……
硯夕無時無刻不在想他，更在無時無刻地心生愧疚。今生今世，是她連累了他，是她對不住他。
硯夕拆開小紙包，暗黃的紙裏面是深褐色的粉末，這是研成細末的紫茄花。她忽然想起來，這東西要用黃酒服下才好。眼下她這裏沒有黃酒，只得去膳房討要。
膳房的人看她面色不佳，脖頸上圍著一條布，以為她受了風，是以關心地詢問需不需要熱水，硯夕早已無力回應，取了黃酒便艱難地走回去了。
她只期待張長青送來的藥有足夠的藥效，她當然信他所言，容牧不會允許她懷娠，有所準備，好過日後墮胎傷身。
硯夕不想也不敢見容牧，便借身子不適為由向彤珠告假。彤珠看她的時候，神色明顯不善，她咬緊了牙控制住情緒不滿，硯夕到底是被容牧寵幸過的人，就算是個低階侍女，保不齊日後會得個身份，她此時露出嫉妒，怕是會讓容牧不喜她的做派，便只能眼睜睜看著硯夕出風頭。
硯夕根本無此心。
在彤珠看來，她身子不適，不必去上差倒也不錯。
三日之後，容牧下衙回來依舊不見硯夕上差，遂問：“她在做什麽？”
彤珠捧著燕居的衣裳就要給他更衣，卻是先回話：“她說身上不舒坦，唯恐過來出岔子，婢子便讓她養幾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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